第一章（1 / 3）

夜深，风急。

狂风从窗缝中猛钻而入，呜呜声宛如厉鬼哀嚎。

然后渐息，渐止。

轻薄的床帐透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黑影从榻上爬起来，外面黑沉沉的，守夜的婢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柳止言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架子上挂着的外衣，几息之间，不安感蹿上心头。

她轻轻撩开床帐，悄无声息地穿上鞋袜，小心翼翼地披上外衣，走出寝殿。

远远的望去，昏暗的宫墙里看不见什么。高大的宫墙之上，一点点晨光从天边挤进来。

脚边乌黑一坨人影翻了个身，把她吓得心跳如筛，抬起的脚掌狠狠一抖，差点踩上去。

太安静了。

偌大的宫殿，在这即将到来的黎明时分，闷热难捱，落针可闻。

“咚——”

沉闷的响声从天边荡进来，听不真切，似是闷雷。

柳止言走下台阶，一夜未扫的落叶被踏过沙沙作响。

不对。

不对！

她猛地回头狂奔，心中不安达到顶峰。

“吉祥！吉祥！”

她狠狠拽住门廊下守夜人的胳膊，大叫着：“快醒醒！”

“轰——”

天边火光乍现，人声如沸，浓烟滚滚，勤政殿外火光冲天。

眼瞧着吉祥是睡死了，柳止言胳膊一甩冲进殿内。

“染青！醒醒！”

染青被她一拽，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倒向一边。止言往她鼻下一探，没死，却是醒不过来。

听着外头越来越喧哗，她一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染青背起来，用力往外拖去。

从后头奔出来十几个太监宫女，背着包袱手里还抱着金银首饰，拖拉着鞋的，光着脚的，飞快往宫门奔去。

柳止言拖着染青，几乎是爬向主殿。

一到阶下，她又把染青一扔，冲进殿内。

殿内哭声一片，十几二十个宫女挤在一处哭天抢地地簇拥着一个贵妇人。

“燕妃娘娘，燕将军派来的人还没到，叛军却要进到后宫来了！咱们还是逃命要紧！往北宫门去吧！”

燕妃指了两个宫女打包金银，手上一挥：“谁敢去西墙找将军接应之人？”

宫女们却是恍若未闻，一个劲地掉眼泪。那头门外又跑进来一个宫女，大叫着：“娘娘，叛军到前头照清宫了！”然后往地上一磕。

“娘娘！快逃吧！”

燕妃一咬牙，手上把外衣裹紧，两边宫女把她一搀，乌泱泱一群女人往门外跑去。

柳止言大喊：“娘娘！娘娘！往西门去！”

那人脚步未停，也许侧脸看了一眼，那目光就消失在人墙之后。

柳止言奔到殿外，把染青往肩上一搭，连滚带爬地跑向东边废弃的宫殿，那里有她熟知的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

浓烟弥漫在宫道上，火药味刺鼻难忍，她踉跄着往前跑着，怎么都跑不到尽头。

背上的人突然掉到地上，她回头一看，染青醒了。

她下意识跟着跑了两下，愣在原处。

止言赶紧回头拉住她往前跑：“叛军打进来了！染青，跑快些！”

到拐角处，银光一闪，冰凉的刀刃紧紧按在她颈间。

“小娘子，往哪里跑！来给哥哥们快活快活！”陌生黏腻的吐息喷在她耳边，血腥臭气熏得人几乎要让人呕吐出来。

快跑！快跑！

跑到哪里去！

她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僵硬，眼神直直看着前面动弹不得。

“大胆！”

染青醒过来似的厉声尖叫。

天似乎亮了，柳止言看见她长发被脖子上留下来的血糊在颈上，胸口很快晕出一片猩红。

染青声音忽远忽近：“大胆……快放开……”

然后她就听不见所有的声音了。

她的衣带被人大力一拽，层层叠叠往下落，她只能凭着本能往上拽，死死地拽着。

然后被人从后面一提，又砸在地上。

血，漫天的血，她额上滚烫，眼前一片烈红。抬手一抹，她看见眼前身姿高大却佝偻的男人诧异地看着她。

“……止言？”

柳止言咧嘴一笑，伸出手：“救救我，救救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