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子（1 / 2）

到家第一晚，赵悦钻进她的小床，安安心心被熟悉的洗衣液香味包裹。

就算不在家的日子，郑女士也会按时给她的小床换洗床单被套，让她无论何时回家都能直接躺倒。

被阳光滋养过的枕头异常宣软，赵悦埋在那阵干燥清爽里使劲蹭了蹭，不管累或轻松，只要回到家就有让人想狠狠长叹一口气的念头，赵悦把这称作安全感。

就像试航的幼鸟总要赶在日落前回到老巢，那里不仅可以安心藏匿，还有两对丰满的羽翼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

窗外清幽宁静，月光洒下一簇落在窗台，小飘窗被分出明暗两半，赵悦从床头望出去只能看到半角银白挂在高处，墙外老式空调机嗡声均匀，偶尔夹带一两声勾勾缠缠的猫吟。

调整了个舒展的睡姿，就着润物无声的清香安谧，赵悦做了个小时候的梦。

梦里的老爸老妈还是年轻模样，她夹在那辆老红色摩托车中间，吃着郑女士为了贿赂她听话破例买的糖果子，被带着去幼儿园。

然而贿赂并没有奏效，赵悦吃进肚子就不认账了。

隔着幼儿园的铁栏门，她嚎得撕心裂肺，两条苍劲有力的小短腿连踢带踹，扑腾得像条粘板上的小鱼，谁都没能扒开她死死抓着栏杆的手。

幼儿园老师们焦头烂额，纷纷表示想制服这小女娃估计够呛啊。

赵悦还没从摩托车上下来就开始有点不情不愿了，等到老师们抓着她要往身后那栋红色小房子赶的时候，她开始害怕挣扎。

她一看那栋红房子就想起妈妈睡前故事里讲过的深渊巨兽的家，因为她问妈妈怪兽的家是什么样时，妈妈告诉她是红色。

郑女士很冤枉！早知道不买什么国外儿童故事书了，早知道就不对着画上说红色了，早知道……可惜，“早知道”迟到了。

赵悦不仅把小房子认成怪兽的家，她还把老师们当成爸爸讲的睡前故事《西游记》里的白鹿精，因为她问爸爸白鹿精为什么要抓小朋友的时候，爸爸说因为妖精们喜欢吃小朋友的心。

然后她又问妖精喜欢什么样的小朋友啊？

爸爸说：就喜欢你这样香香胖胖的小朋友。

赵诚很后悔！早知道就不瞎说八道了！

“啊~呜呜呜~~妈妈救我~~”

“悦悦……悦悦不要去怪兽家，爸爸救我~~呜啊~~~”

“白鹿精要吃我，爸爸救我救我~~”

“不要丢下悦悦~~哇呜呜~啊啊啊~~~”

前一晚还告诫自己要放手让女儿学会独立的郑女士早在心肝嚎的第一声就红了眼眶，生意场上一张利嘴夺天下的赵诚也丢了游刃有余。

看着宝贝女儿眼泪混合鼻涕，干净小脸哭花成一团，夫妻俩人忍得呼吸都停滞了，握着的手紧了又紧，彼此汲取着力量。

泼天的不舍周旋在舌尖，被紧抿的嘴唇摁住了。

旁边同样送小孩儿的家长们早已经历过这等风浪，悠悠地劝着不必心疼，小孩嘛都这样，进去跟其他小朋友待两小时就啥都不记得咯。

大门外是四行热泪含了又含的父母，大门内是一个抱着身子一个掰着手指头的两位老师，再加一条哭得惊天动地的小鱼。

路过的行人则是闻者侧目，听者摇头，还附带一句：哎哟喂，这么能嚎长大肯定唱高音啊~

“妈妈~~妈妈不要走~~哇呜呜~~~”

“啊啊啊~~~不要~~妈妈~~哇呜呜~~”

眼看着挣扎越来越弱，声音也喊劈了，还带出嘶哑的尾音。

郑女士的眼泪再也箍不紧了，什么狗屁告诫全都抛诸脑后，冲过去一把抱回自己的心肝肉说什么都不放手。

心尖揪揪地疼呐，泪眼簌簌地掉哦，梨花带雨地哄着心肝肉：“不上了不上了，咱不上了啊，乖崽儿，咱不上了咱回家。”

看着眼下抱着的一大一小，立着的赵诚也松了口气，拳头由绷变弛，拘得沉沉的心被娘的呜呜咽咽撞得又酸又疼。

软言温语说了一箩筐，一大一小才不再掉金豆儿了，幼儿园今天肯定是没办法上了，他们舍不得也狠不下那个心。

赵诚跨上来时那辆红摩托，郑芸瑛抱着女儿上车，赵悦还是夹在中间，但是糖果子换成了掺着咸味儿的雪糕。

赵悦还重温着甜中带咸的滋味呢，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身边说着小话，忽远忽近。

“……比你年轻的时候好看呐……”

“我年轻也不差嘛……”

“真年轻啊……”

“是啊……多好啊……”

“咋这么好看啊……”

“我生的嘛……”

窗外热烈的阳光直直投向赵悦床头，亮得她一时没办法大胆地睁眼，滚着眼珠慢慢适应了会儿才眯开一丝细缝。

还没跟太阳来个照面，床边两颗紧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