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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轻微地转动声传来,许桂兰推开正门,看到贺潮予半只身子陷进去沙发,手上勾着一支笔,捧着习题册,好像在做题,又像只是在发一个很长很长的呆。

“潮予。”她轻轻出声,拐杖在地上敲出轻微地声音,成功让人回神。

“您去哪了?”贺潮予站起身,朝她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我下午看到陆家的人了。”

老人家的身子颤了一下,又被贺潮予稳稳托住,他宽慰:“没事,应该没有发现。”

许桂兰这才呐呐地说了几声“好”,又说自己下午只是出去给老同学送点东西。

许桂兰年轻的时候是老师,老同学是一中曾经的副校长,贺潮予能这么快的转过来,离不开他的帮助,理应要去感谢下的。

贺潮予于是点点头,发梢微微遮住眼睛,许桂兰看不出他的神色,觉得外孙大概是有了心事,拿出年轻时开导班里孩子的说辞,翻来覆去的就是“外婆永远陪着你”诸如此类的话。

她话说得有些急了,连续咳了好几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先坐下。”贺潮予皱眉,比她要紧张,却还算镇静地倒了温水,又给她找出药。

“周末我陪你去复查。”贺潮予掰开药片,放进她手心。

许桂兰年轻的时候工作辛苦,落下各种伤痛,腰、颈椎、腿都不怎么好,许桂兰一向是不爱去医院的,她的退休金单薄,家里大半的开销要靠贺潮予做些家教之类的兼职。

这次却罕见的答应了。

“好……所以可以告诉外婆是什么事了么?”

贺潮予微怔,眉头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他说:“没什么事。”

“你和你妈一个样,她有事也瞒着我……”许桂兰见问不出,只好放弃,好像在怀念很久之前的时光:“怀你的时候就是……”

她忽然停下了。

“别说这个了。”贺潮予打断她,又给她续了杯温水。

许桂兰望着杯子上腾起的热气,仿佛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为自己固执、不愿意告诉真相的女儿和她做的错事。

*

正值夏季,夜晚的窗外有几声蝉鸣,贺潮予一晚上总在走神,物理卷子也只写了大半张,飘远的思绪被蝉声拉回来好几次。

他干脆翻出抽屉里的耳机,刷英语听力。

mp3里的英语单词过的飞快,他手上的笔也不停,在稿纸上划出一个个漂亮流畅的字母。

“Flipped.”

笔尖忽然狠狠一顿,晕染出一串浓黑的墨迹。

贺潮予走了一晚上的神,终于好像在此刻隐隐约约知道了答案。

握着笔头的手指松了又紧,他恍然无措,没有遇见过这么棘手的问题,一下子没能找到最优解,只能在原地打转,偶尔看到人会莫名高兴一下下,更多时候像跌进沼泽,摸不到前进方向,只能被拽着往下落,冷言冷语全反弹在自己身上。

越挣扎,就陷落得越快。

此刻的蝉鸣忽然停了下来,时间好像都不会动了一样,贺潮予攥着笔尖,眼皮垂下,盖住漂亮的眼珠。

须臾片刻,他手指一松,钢笔于是从虎口掉下,他垂眼扫了下纸上的单词。

然后平静地、没有什么大不了似的,把那一页撕掉。

纸团在垃圾桶口边缘转了一下,稳稳地落入。

十八岁的贺潮予除了优异的成绩和好看的长相什么都没有,他在一地狗血里苟延残喘,生活在破碎的月光,得不到真正的喜欢,也不需要喜欢。

于是就像掉进垃圾桶里的纸团,他将一些没有用的情绪全都丢得干干净净。

*

贺潮予那天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行动上却有所表示。

在余眠第不知道多少次没有在他教室里找到人之后这么想。

“不喜欢就不喜欢,躲我干什么。”余眠嘟囔,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这几天换季突然,她着了一点凉,老是流鼻涕。

“没事吧?”黎可昕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担忧:“实在不行明天的表演你就别上了。”

“那不行。”余眠顺带擦了下刚刚打哈欠时眼眶泛起的泪光:“排练了那么久……”

黎可昕只好依她,晚上特地给她发一长串信息,嘱咐她喝感冒灵,泡热水澡。

余眠不爱喝药,看着一长串话,忽然计上心头,踩着拖鞋下床冲泡了一包感冒灵,最后挑了个角度,“恰好”把黑乎乎的冲剂拍进去。

她按到和贺潮予的对话框,发出去。

数了差不多五十秒,担心真撤不回了,余眠踩着点按了“撤回”,最后,再欲盖弥彰地回了句“不好意思发错了。”

贺潮予那边的“对方输入中”跳了好几下,余眠就看着他的备注反复横跳,终于还是慢悠悠地弹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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