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1 / 3）

“开设这图书馆，绝是弊大于利啊，陛下，若是此类场馆在京城也蔓延开来，有违礼教，不可不惕啊。”

“陛下，您想想，若是图书馆中人人都来拿书，这书渐渐就变得陈旧腐烂，有碍观瞻，且书多了，惜者便少了，届时还有谁会爱书珍书，还有谁会记得陛下的教导啊。”

他说的激动，几乎要将心间对林识月的不满，对公主的义愤都吐露出来，每一字都含了血。

说到最后，他拿着笏板的手都在颤抖。

身后有其他文官装扮的人也同时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请陛下深思。”

“请陛下深思——”

“请陛下深思！”

先是一个两个，后来，林识月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人浪之汹涌。

好像她这一个提议是个惑世妖言。

林识月垂下眼，眼珠转动，随即拜倒在地，再起身时，语气同样凝肃诚恳：“陛下明鉴，民女绝无他意。开图书馆是民女的心愿......民女入京时，见许多人对书心生渴望，但因高价而难得一书，民女想，开图书馆便可满足了他们的心愿，让更多人可与民女一般感受书之善，也与陛下‘启民智’一念相契。”

她原本想提在永阳坊的事情，但立刻反应过来，改口换了别的说辞。

从刚刚皇帝与丹轮公主的交谈中，林识月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并不想让这件事公之于众。

坐在屏风后的周阙打量了一下皇帝的眼色，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酸疼的后颈，慢悠悠地开口：“好生荒谬——现在本宫想要赏一个人，都需要看你们这些人的眼色了吗？孙尚书，你是何意啊？”

“公主明鉴！老臣绝无它意，只望公主能看在国家社稷的分上，慎重考虑！”为首的老者——礼部尚书孙气松白须颤抖，直直地跪了下来，“还望公主能识得老臣的一片苦心啊。”

“什么苦心，我看你便是迂腐顽固，不知变通！”周阙哼了一声，竟直接骂了出来。

“公主对老臣......误解颇深啊......咳，咳咳。”孙气松老泪纵横，身体换了个方向，朝着皇帝叩首，“还望陛下深思！”

林识月跪在地上安静地听着，越听越觉得......这位孙尚书的语气，和某位仁兄的口气颇为相似。

似乎她在洪州城，也听过相似的论调。

林识月直起身来，不经意扫了一眼身后站得笔直的商止川，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笑来，再看向皇帝时，声音也沉肃了起来：“陛下，民女拙见，只觉此事得利更多，洪州城的百姓，自民女开了图书馆后，大多人也愿意翻开书看上一看，陛下可自去调查——”

“此番民女求赏，不为自己，只愿我衡朝百姓，能识文断字，懂礼义廉耻，不为小人所欺瞒，不再为蝇头小利而祸害他人，如此，便是我心中道义。”

“若......陛下着实为难，民女也不会强求，徒增陛下心间负担。”她话毕，再三拜。

她身前跪着的孙气松身体颤抖起来，若不是面见天颜，林识月有理由相信，这老头可能会气得直接转身，指着林识月的鼻子骂她妖言惑众。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位孙气松尚书还是自恃身份，没有做出如此粗鲁的事情。林识月也不在意他，她谨慎地观察着皇帝的神情，从他眼中窥探到了一些动摇。

“陛下——”孙气松也看到了，有些着急地喊了出来。

“陛下，臣有一拙见。”在焦灼之中，陈掌院突然站了出来，他手持笏板先向皇帝行了一礼，“若真如林姑娘所说，此事已然使得洪州百姓愿意读书，那么在京城开这‘图书馆’也并非是不可之事，陛下不妨先允林姑娘开一段时日，看看是否如她所说一般，若没什么效果，再关了也不迟。”

“陈定言！”孙气松终于忍不住了，猛然转头瞪着他，“你莫要蛊惑陛下！”

林识月：......这孙尚书怎么比他那侍郎还要不能变通。她记得那位商侍郎在被她摆了一通后，再讲几遍道理，也就同意了啊。

果然果然，“姜还是老的比较固执”。

“民女觉得陈掌院的想法有道理。”林识月垂首道。

“陛下——老臣愿陛下，莫要舍本逐末啊......”孙气松叹道。

底下争执成这般模样，沉默许久的皇帝才迟迟开了口。

“此事，容后再议。”

林识月面无波澜，孙气松则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今日，就先到这里，退朝吧，林姑娘，你留下。”

孙气松刚迈开的脚又停了下来，满怀疑虑地看着皇帝，然而从皇帝那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

但孙气松在朝为官多年，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故而他也只是在心头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皇帝一眼，缓慢地移出了紫宸殿。

“礼制不可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