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小天地（2 / 3）

她朝外滚半圈，瞪着眼看立在床边的他。

他抿着嘴唇，垂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你睡边儿上。”姬桢用下巴点了点床沿的方向，“这被子给你，咱们不好用同一床被的。”

沈衍依言脱了外袍，只着内衫躺在大床靠外的地方，身上仍然盖着自己的被子——原本在殿中值夜用的铺盖，总是干净的，上头带着些许皂味儿，可是，公主卷过了，便带了她的体温，她的香气。

那香气钻入鼻子里，他竟觉恻然。

可姬桢却小声嘟囔：“沈二郎！你倒是把帐子放好呀，难道还要我去放帐子么？”

他闷不做声，起身将帐幕放得平整，床帐之内，便是一个小小的天地。

唯有床脚一盏不倒灯，里头的短烛头闪着幽暗的光，落在因覆盖她身体而起伏的锦被上，凝成一条条银光。

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然有这样的机缘。

心下一时起伏难定，眼睛却是不愿合上，纵然不敢扭过头去瞧她，可看着她被牢牢蒙在锦被下的身形，亦觉出惹泪的欢喜。

仿佛一场梦。

驾崩于五十三岁的他，自然不该爱一个八岁的小娘子，可前世他也总觉得，在三十二岁那年之后，他的年岁便再不会增加。

年复一年，不过是过往，在无尽地重复。

他没有时常想着她，，也不会总去点算见不到她的日子，只是一回头才知晓，她停留在那一年，已经过去了六千余天。

晏驾之时，他甚至还想过，若是地下相见，她会不会嫌他瞧着太老了，会不会恨他不曾在她生前还她一个后位，会不会埋怨他来得太晚，让她等了太久……

可他心中的她，还是娇贵的小公主。

他心中的自己，也是翩翩的驸马郎。

时光的痕迹会褪去，记忆中只留下最初的相遇。

而如今，他更是只有十三岁——仍是只大她五岁。

便是不能再做驸马了，到底，能陪她度过很长很长的一生。

他想不到她鸡皮鹤发时的模样，若是能见到，也算……也算幸运？

想着这些事儿，余光里扫到公主在被子下的身体像小毛虫一样扭动起来，才恍然一惊。

她竟凑过来，问他：“我刚才很凶，你会不会害怕我？”

沈衍摇摇头：“臣只怕气着了殿下。”

“不怕我收拾你？”

“……殿下应该不会对臣下狠手罢。”他不动声色地往外挪挪。

“算你聪明。”她嘻嘻笑，缩回去了，拍拍身边，“你往里头来点儿，躺在那地方，半夜翻个身就掉下去啦。你摔着不要紧，吓醒了我可怎么办呢？”

沈衍：……

她这样说，他怎能不听。

果然往床内躺了一点儿，是翻身也不会掉下去的地方了。

姬桢这才又道：“其实他们都说，我待你太好——可是你也知道，你知道我不把你当做那些伺候人的东西。你是沈二郎，你就该过得跟他们不一样……”

“殿下仁善，臣……”

“我只对你一个人仁善。”她的声音不大，仿佛还有些害羞，“他们都看不过眼，跟我说，至少当着别人的面，我得一视同仁。阿谢同我说，正是因为我偏宠你，一时半会儿又没法给你授官，他们才恨你，才欺负你，才累得你生病——对不住，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沈衍忍不住扭头去瞧她：她眸光如春日幽潭，长发散落在枕上，竟也有几丝，落在他的脸颊旁。

他若是再往里躺一点，会压到她的头发了。

“殿下莫要说这样的话。臣知晓殿下是好心……”他答，声音中却多添了几分，自己听着也深觉不妥的温柔。

“以后，我，我就不格外给你什么了。”她轻声说，“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我总归不能随时随地都护着你，只好一视同仁，他们也许不会太为难你罢？再者，今后你做了内官，也要吩咐他们做活儿，他们若是一直不喜欢你，到时候在手下捣乱，惹出什么麻烦来，便是我想护着你，有时候，也未必能……”

沈衍闻言一怔。

他今日还想着，寻个机会，向公主讨一间独门的房舍住。

先前公主要给他，他偏想着，要和那些个内侍拉好了关系，今后才能叫他们好好儿听话。

如今自己想开口了，她反而也如他先前那般想了。

也不是，不成罢……

他便应了一声，点头：“殿下放心，臣会……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那就好。”姬桢还顺便又抓了他的手，笑容甜蜜，“我刚才抓你的手腕，很用力的，没有抓坏罢？”

沈衍慌忙摇头，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来，任她将手拉到她面前，看了看才放下。

那只手一点儿也不好看，曾经皮开肉绽的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