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将至（2 / 2）

原先吃的是胭脂贡米，那会子只吃寻常精米了。

她吃不惯那米，没有胭脂贡米的香气，也闹过脾气说不肯吃。

一向娇惯她的阿娘却道：“如今连宫中，皇妃往下都吃不到胭脂贡米了，咱们王府得的那些，宴客尚且不够，怎么还能由得你挑选？”

她问：“咱们府的庄田不也种得胭脂米吗？”

“庄田今年苦旱，慢说胭脂米，寻常稻米也种不得。只种了些粟谷，贩与民间，换些钱财罢了。”

姬桢如今知晓了，怀王府的庄田，算得上京畿左近极出挑的水田了，大约也只比皇庄上差那么一丝半点儿。

连自家庄田都种不出稻米，只能种极耐旱的粟谷，旁人的地，可怎么办呢？

“你阿翁，手上屯了多少米麦？”姬桢问。

“这奴可不知道，然而沈二郎今年夏天便嘱咐了奴阿翁，说乘着今岁年成好，多囤些粮食总不会错。便是明年收成也好，粮价上不去，能酿成酒，也是很不坏的。阿翁那会子，将铺子里所有的钱帛都拿去换了粮食，据说装满了自家的仓无算，还又租了十余个旁人家的仓……”

姬桢眉心微微一蹙：“沈二郎倒是挺会自作主张。”

东星嗤地一笑，她自打嫁了殷实的夫家，脸庞也圆了，腰肢也满了，笑起来眼眉如月，竟有几分甜美：“小娘子莫恼，沈二郎不也是为了殿下的产业子操心么？同是一家人，他可没去劝娘子那边粮行的掌事囤米粮。”

“我管他同不同阿娘那边的掌事说，他只是不该不跟我说。”姬桢道，“这产业我虽平日不管，那也是我的东西，很不该叫别人做主。”

东星大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轻轻拍一下自己面颊：“都是奴胡说八道，惹了小娘子恼——可要说这米粮是小娘子的产业，沈二郎不也是小娘子的人么？总都是自己的，小娘子莫要计较。”

“我哪里是计较的人？真要计较，早将他揍了几回啦。”姬桢道。

她非但不跟沈衍计较，反倒很想夸他几句——若不是怕露了馅儿的话。

他究竟比她年长呢，也记得住事儿。否则以她记性，纵然这会儿能想起十三岁那年天下大旱，也已然晚了。现下京城的粮价，大约已经在往上走了。

若是囤积居奇的奸商，趁着这会儿再买入粮食，自然不亏。

可她所图的并非钱钞，而是声誉。

花钱能砸出个官声来是不坏，但若少花些钱，岂不更好？

百姓们在饿着肚皮的时候，往往并不在意恩人究竟是男是女，也不在意她年岁几何。

只要她能让他们活下来，她便是下凡菩萨。

而皇帝阿兄也不可能不考虑她手中粮食的作用……这样的话，给她一官半职，也便合情合理。

送走东星，姬桢立时差人去沈家的故宅，将沈衍唤了来。

“沈二郎。”她也不隐匿什么了，开口道，“你安排米粮行的林掌事多囤米麦，是因为什么？”

“……”沈衍犹疑一刻，这一份犹疑，姬桢看得分明。

“莫非你也会观天文识星相，知晓明岁大约会有大旱？”

这话却是给沈衍留了个梯子下，他立时颔首：“是，可臣学艺未精，不敢十分笃定，因此只告诉了林掌事，不曾和殿下禀报。”

真是毫无诚意的谎言……

姬桢笑笑，又问：“那若是凭观星，能瞧出，是什么地方会遭旱灾么？”

沈衍一怔，他瞧得出阿桢并不十分相信他会观星。

但她也并未揭破什么。

“大约是自代郡、济海郡、虞山郡，以至关郡，还有京畿，这些地方……”

“好大一片……”姬桢的手亦微微哆嗦，“这样大的地方闹旱灾，那岂不是，百万百姓，都要饿着肚皮了么？”

“百姓们……”沈衍略一沉吟，道，“乡间百姓素来有囤粮积习，今年又是个好年成，百姓们攒下的粮食，伙着树皮草根野鼠河鱼之类，总能熬过一年去。倒是城中百姓，存不了许多粮食，只能买粮度日。这样的人，一旦遇上粮价飙涨，便只能靠富户高官舍粥活命了。”

姬桢抿着嘴唇，想了想：“你给我铺纸研墨罢。我要写封信去问问李郎中，这数郡之地，有没有可以征发民工修挖的河渠。”

沈衍微怔：“殿下，现下修渠，也来不及了。”

“我自有我的主意。”姬桢却一眨眼，道，“明年来不及，后年呢？再往后呢？总有用得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