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珠儿（2 / 2）

“冬天也有花儿吗？”素珠儿不敢信，望望抿着嘴儿笑的姬椿，又望望仪娘。

“有的，有的。”仪娘道，“你不信是不是？漫说你，便是我，刚从代北回来京城，也不信冬天也有花儿和鲜果。”

“鲜果？你说的是果子吗？是用蜂蜜和了面，热油炸出来的点心吗？”

“是长在树上的桃儿梨儿柿子林檎之类，蒸吃了格外甜。”

素珠儿的眼睛闪闪发光：“你们有这样多好东西，怪不得我阿爷说，要……啊，要跟你们通商做买卖……”

三个小娘子都假装不曾听出她话里的磕绊。

契丹可汗起初说的，绝不会是“要通商做买卖”。

想来，“要去抢”更合他们一贯的做法——抢掠是用兵士的命去换好物事，只要夸赞军士们是勇士，就够了。

通商却要用到贵酋的钱财。

显然是抢掠更加合宜。

现下名将镇守北方关境，而可汗与贵酋们想要的东西，无法从那些易于抢掠的村镇中拿到——唯如此，他们才会老老实实以物易物……

可是姬桢并不会因他们的这点儿心思恼怒。

她反是更要在素珠儿面前夸示大周贵女的生活是何等丰裕快活，比在契丹的汗廷中更舒适许多。

这样，明知在大周都城的享受不可能被搬到契丹草原上去，素珠儿或许便有“留下来”的意愿。

反正都是要通婚以增进两国情谊的，将大周公主嫁过去，和将契丹公主娶回来，不都是差不离的么？

说不定将素珠儿留在大周都城，还能叫她阿兄今后更加驯顺。

毕竟，卓鹿延从契丹王城的乱局之中脱身已然不易，肯将年岁幼小，还不能弯弓杀敌的幼妹带出来，便更是要平白多费心力。

他肯带她一起逃走，想来是极注重这个小阿妹的。

姬桢这副心思，素珠儿哪里知晓。她自出生便是契丹可汗的掌上明珠，爷娘兄长都宠她，养出副没心没肺性子。

纵然阿爷阿娘都没了，她也难过，可难过日子也要过——草原上最常见的便是生死别离，她于生死，瞧得比南边儿的姑娘们更淡。

如今她已然能安心享受大周京城中的一切了，并将从太后到郡主给予她的一切好处，都视作理所应当。

她还要热情地予以回应。

姬桢唤了内监来，让他们送两株“白虹”和两株“抱玉娘”到素珠儿和阿兄住着的宅子去。

于是素珠儿便邀请她们三人，改日去她“家”里做客。

“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她说，“我的好东西都丢在我们的王城啦，但我可以请你们去吃羊肉，我听说，你们大周人都觉得我们契丹人很会煮羊……”

姬桢略一怔，她是不大愿意去登门拜访素珠儿，契丹人对男女大防不那么在意，拜访素珠儿的时候，是极有可能撞见她阿兄的。

她并不那么想见到卓鹿延——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对付这个人，和可能与他的那一桩亲事。

却不想仪娘立时拍手：“这倒是真的，羊肉是要用契丹家的法子煮来才香——啊哟，我是吃得的，阿桢应该也能吃混羊，郡主你呢？你这样文质彬彬，能吃得羊肉么？”

姬椿轻轻笑：“吃得的，我们在宁海郡的时候，逢冬日也吃羊肉暖锅。怎么，我瞧着像是个吃不得肉的？”

素珠儿嘿嘿一笑，接过话头：“阿姊们像是吃花朵长大的，不像是吃肉的。长公主阿姊是吃金色花儿，将军阿姊吃的是像火焰一样的红花儿，郡主阿姊你吃的，是雪白的花儿才对。”

这话竟哄得三人一发笑起来。

姬桢身上气度与那两个不同是真，仪娘天真热情是真，姬椿温婉秀气也是真。

这“吃花”论，虽然说得简单稚气，竟然也有些道理。

于是一同去吃羊肉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素珠儿兴高采烈要回去安排人采买肥羊，又要安排一顶契丹毡帐。

“我们平日里也住宫殿，虽然无有大周的宫殿这样富丽，可也是大大的屋子。只是吃肉时，到底是毡帐里头自在。”

她说着，又叹气：“可惜我的小马儿没带出来……我的小马可好了，它会跳舞呢，那是阿爷从西边好远的地方给我买来的小马，要是它在，我就可以请阿姊们看小马跟着乐曲跳舞啦……也不知道它现在还好不好，摆贺人不会杀了它罢……”

姬桢心思一动：“摆贺人很残酷好杀么？他们抢了你们的王城，之后又做些什么？”

“……这我不知晓，或许阿兄知晓？”素珠儿道，“我们还留了人在王城里的，他们有时候会来给阿兄送消息，是你们大周的兵丁带他们来……”

大周的兵丁带他们来……

姬桢一抿嘴唇。

皇帝果然是不曾对契丹的局势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