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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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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梳梳到尾,二梳到白首,三梳子孙满堂。”贺新妆、贺新妆,喜结连理,外面锣鼓一敲,一阵扑簌,雕木花窗外的麻雀飞上了枝桠。

叽叽喳喳,喜鹊来朝。墙外的行人信口就来,对着城中央挂满红缎的府邸,指着石板上嗟食的麻雀也说喜鹊,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讨个吉利。

系马高楼上,添妆的车匹满载丝罗绸缎、绿翠粉白,从城内排到城郭,惹来多少的羡艳与碎语。直到报晓的大红冠公鸡嘹亮地啼鸣,拥堵在街上的行人才知天始鱼肚白。墙内墙外都是不同的热闹,靠墙栽植的梧桐在锣鼓声声中悄然留了几片叶,在喧嚣的日子静静躺在墙角幼童踩踏出来的草径上,叶尖竟然指向了闺房的方向,任天意摆弄巧合。

“催妆来,催妆来——”随着喜婆的呼喊,新嫁娘搀着两边侍女手缓缓走出闺阁,插满金钗银饰的盘发髻在新晴的柔光里熠熠生辉,新嫁娘的未来似乎也同微光相和。

她踩着凳趴在阿弟的背上,宽大厚实,就像正堂里支撑着宗祠的梁木。小时候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最后也长大了,她想要说什么,又想起阿弟少时离家游四合八荒、习四书六经,远比自己懂的多。这一趟路走得极稳,比孩提她带着阿弟学走路还稳当,将将入轿,她喊了“阿弟。”

“二姐,保重。”再无下言。轿子在更夫的吆喝声中升起,路途颠簸,半敛的帘幕间抖落了阵阵模糊不清的吵杂之语。新嫁娘隔下了车帷,默记着出城的距离,垂下胀红的眼。这段路太长,太长了,从城东绕到城西;这段路又太短,太短了,只不过从城东绕到了城西。何故盼归程,何必望路遥?此去楚云天阔、难归来处。

喜牵马,迎新妆,跨高堂,见于天地,互拜夫妻,倒也成、美事一桩。

新嫁娘眸光流转,偷拿眼角往缝隙窥去。红云晚霞照满堂,她不过刚踏进正堂,就要从来客变为主人家;半岁襁褓,六岁垂髫,十二豆蔻,二八待嫁,她走过宾客喧哗,半生沼洼。

仪宾高喊礼词:“拜天地,三叩首——”她低低垂下头,目入一双银祥纹镶边的红皂靴。靠近了,身侧人衣衫上清冷的雪松味在硝烟呛人的喜堂中格格不入,她兀地想起来隔帘而见的一面之缘。

君子谨守礼节,不过问一句“可愿”,她心内便烫起一块暖炭,在冬日熨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转而思绪不过堪堪。

高堂正案,摆起了一对大红喜烛,烛泪默默流。喜绸被打成欢喜结,她扯着一头,另一头轻轻地扯动,惊起心里一枝雀。新嫁娘轻轻回应另一头的询问,惊慌中却泛起潺潺蜜意。深宅旧梦里,未知的枕边人,她一直希望郎君牵起她的手,走过六十载春秋,六十载日落月出——梦了千万遍。

“贺新妆,夫郎芝兰玉树,小娘子温婉贤淑;新嫁娘,宜室宜家,瓜瓞绵绵,永结同好。”

前头郎君们还在拉着新郎灌酒,大半空都传来嬉闹的劝酒喝彩声;后院里头新嫁娘端坐在婚床上,床上被撒满的花生、红枣塞满,坐着也硌得慌。之前喜婆让她咬一口饺子问“生不生”,她羞红了脸没有选择,怯怯答了,引起满堂的哄笑;后院里的热闹很快就散了。

人定初,更漏一打,新嫁娘依旧静静坐在新床沿边,凉意侵帘珑。红盖头绝断了她的视线,似乎也成为壁垒将她与陌生至极的新房分离。她平视的余光瞥见影僮僮的飘带,心神一晃,竟然觉得像极了昨年纸鸢的尾带。众人相约踏青而去,仿制燕子的纸鸢从地上飞到了碧天上。

“柳家妹妹,怎地还不放呐。”邻家的姐姐在不远处的小山丘对着她喊了一声,她应到,“哎,就来!”

她接过纸鸢,让燕来飞。趁着东风,一丝一丝将纸鸢越放越高,她和女伴们踏在冒头的青草上,欢声笑语顺着风飞远。风忽重,将线扯断,女伴停在小山丘驻足,目送纸鸢离离。她说,走罢,大抵寻不回的。正如今时,走罢,远嫁低谷丘峦,梦断关山难。

他们说,挑了位极好的良人。

合了八字、六礼过半,最终选了个良辰吉日订下婚期。她把自己锁在屋里,描了线只枯坐在椅子上,一梦已是油尽灯枯、黄花尽落。未来得及湮灭的梦境里,柳树下的孩童唱着“寤寐求之,辗转反侧”,她站在一旁,笑着想说唱窜了,不料欲语泪先流;醒来红绸掩目,兴意阑珊,漏断人初寂。

她重拾起针线,绣啊绣,手中的金线隔江河,望不及岸尽头;红色的嫁衣被她绣上了并蒂莲,还有鱼儿在其间嬉戏,摇摆着尾脊,荷塘池水打湿了鲜艳的织布,一圈一圈的涟漪;滚滚的泪珠从新嫁娘的脸上淌过,顺着脖颈滴落,晕开在并蒂莲的花叶上,如吉日那天的彩云易散。

鱼戏莲叶间,再不是闺中。她倏地就记起大姐少有的归家,她尚还扎着两个鬟髻,抱着折下的鲜绿的柳绦跑进大姐暂住的客房。长长的柳条垂落在地上,像女儿家柔顺披散的青丝,一路扫过了从闺房到喜堂的回廊。日暮的油盏被穿堂风惊扰,摇摇晃晃;木门被夕阳映衬得如古寺上迟暮的钟鼓,“蓦地”敲响,平白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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