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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衫人(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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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地上卷起一把落叶,这里雾气沉沉,树下依稀可见一队人马停驻在林间一块平滑的空地上,草芽刚刚冒头,吸饱了夏日雨水。黑衣们照顾不到的阴暗角落里还有另外几匹牡马啃着草皮。队伍里显眼的是个站着的膀大腰圆的汉子,身上只盖一条兽皮毯,而另外几张面孔只在雾气中隐现,他们的眼睛都瞄向一侧,无人作声,只有马一面动蹄子拨着地上的泥,一面向空中喷气。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青灰,雪貂皮雨衣压在鱼骨木枝条上,原先野人点起的火堆只剩下一丝鬼魂般的青烟游荡,侍从和几个护卫选在远离城门的地方扎营,不料他们走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王军的一支已经在不远处支起了营帐,远方树林的深处升起青烟。

“这么说,你认识阿鲁灰老爷?”克萨·亚古柏当着她的面收起信,那个灰衣小子不再蹦跳,他背后虽然受制于恪尔格格人的铁臂,但那张脸上仍有笑容,“如果要择近路走,走南边过不是更好?”

“大路上人多眼杂,大人,”他叫卓泰,生而一副南方人的长相,双目分得过开,个头也矮小,“西城门届时会无人值守,相信我,大人,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功夫,在两班人马交接的几分钟内会出个小乱子,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像回家一样,大大方方地把脚跨进去。”

像回家一样,但谁也不会觉得跨进一座围城是回家,除了这个小个子男人。城墙厚实高大,一旦他们走进其中,回头就难了。但没人过问她的意见,她看向脚下一滩黑水,水中倒映出苍白脸颊和稍显稚嫩的眼眸,现在她只是孩子,没人把孩子的话当真。亚古柏也不想她待在这里,“去看看马,或者抓条鱼来,林子里很有意思,但别走得太远。”他话音温柔,用些委婉词句代替了“别烦我”。

“城里现在如何?”辛汗从一旁靠过来,她手里握着马鞭,个头比他们的囚犯高出一大截,她的黑发很柔滑,没束起的碎发垂在脸颊两侧,“阿鲁灰没想过要封城吗?”

野人越来越多,他们从南方流浪至此,过去野人们找个树洞就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但今时与往日不同,野人扎堆聚集在城墙之外,他们想进入外城以求庇护,从泽国来的人尤其多,他们穿着蓝灰色的麻布衣服,外袍上画着水泽神的一只眼。她没亲眼见过,但猎手和克萨大人轮流狩猎时,总会把最新的见闻和猎获一并带回。

我也能骑马,也能捕猎,她挎着一只铁桶,从雨后汇集在洼地上的小水潭边走过,一张稚嫩的脸从水里划过,这不是我,她的力量更强,迅捷如影,出拳如风,但王子不过是个男孩,他的腿很细,瘦得像一只水鸟,脚不成比例的大,往好处想,也许他日后会长得很高,但目前他的个头在这群人里还排不上号,只比马童好上一点,他的脸蛋粉红,双眉向下撇,有人说这是水泽女神的黛眉,但在她看来,也许这只是个软蛋的象征,谁会想到一个法师刺客的灵魂被封在其内?有时她跟随马童阿扎木去河边叉鱼,那些鱼即使到手也会滑脱。“你会写字,但不能抓鱼,”他哈哈大笑,边笑边把自己手上的鱼扔回水里,然后一脚再踩住它,鱼会挣扎一会儿,然后吐出泡泡,安静地被他拾起,“你要饿死你自己了哟,猫儿少爷。”他有时也故意绊倒她,她手里的鱼会飞出去,在烂泥和半人高的草丛里蹦跶,马童又唱又跳,他把格哲克的头也就是她的脑袋按进水里,“吃鱼,吃鱼,少爷。”他的力气比那双胳膊看起来的样子要大得多,男孩的手臂却无力反击,河水冲击她的脸和头发,咸涩的水流钻入眼睛,鼻孔和嘴巴,我不是他,她曾有力量,现在却只是一个软弱的男孩。

有时她会想,好在他是个王子,有侍卫可以依靠,有河间城堡可以藏身,还有个家在远方等待他归去,如果他的柔嫩手脚生在随便哪个普通人家,爹妈都会立刻把他送给教养院,或者放任他在街道上被耗子捡走残尸。

他们管他叫猫儿少爷,只有亚古柏会在四下无人时悄悄地称他为“王子殿下”,他偶尔惩戒马童,但更多的时候忙着其他事,她只有躲着阿扎木,虽然他很矮小,但那双手强壮又灵敏,马童有时会前来纠缠,她是这里他唯一能欺负的活物,“河边的猫儿,”他故意吹着口哨,手上拿着一柄鱼叉,“出来,出来,跟阿扎木去钓鱼。”私下里她试过对河流中的鱼群念诵束缚咒,或者是让水成冰的咒语,但那些都不管用,魔法一旦失去,就难以寻回。

没人跟她在一起,马儿也不肯接近,鲁刺是格哲克的小马,辛汗说它很亲人,但自从王子的灵魂从躯壳中离去后,它总是和她离得远远的,强行骑上它时,鲁刺会扬起前蹄,作势要把她甩落,有时她疑心是阿扎木对这匹小马动过手脚,但他对马的态度显然同待人有异,他给它们洗澡,梳毛,从鬃毛里用筷子夹出虱子,然后把虱子丢进她的兜帽里。

“咱们来玩别的游戏。”马童能用一脚前行,也会用两手走路,但她不会被逗笑,有时连克萨大人也会笑上两声,她不笑,也不说话,凭借一种有异于人的感知,她能感到危险临近,也许这是魔力没有完全褪尽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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