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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进舱,不露声色地先在富察皇后脸上停一下,黑沉沉的目光冷冷地缠了缠她,方把目光挪回太后处。

他还没开口说话,皇后已经心里堵着,要哭了。

这算什么?答应了昨夜来,昨夜没来;两个刚送来的金川美人儿,身家还没验明,急吼吼地收在房里……

而且偏偏是昨夜,就这么急,一夜也等不得,先哄住她再纳美人儿的好处多着呢,不信凭他的聪明算不过这账,可就是任性,一点儿也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心意。

这会儿又用眼睛缠她,太后、娴妃那拉氏、新贵人们都不看,就看她,越过这层层叠叠的人看她,看也不好好看,冷冰冰的,敢情昨夜失约的不是他,是她?

从成婚,他对不住她的也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本来多这一件也不算多,可刚那眼神儿什么意思?他知道她钟意他!正是他知道她钟意他,他昨儿失约,她正对他不自在,所以他也专门从人堆儿里把她寻出来,看她,用那双细眉细眼说:朕知道。你的心意朕明白。

那又怎么样,这次哄住了,心没死,留个小火星儿,下次还是这么着,再朝着她心里的小火星儿刮冷刀子风,反正过后哈口气儿就能活。

任性、眼高于顶。圣|祖爷百八十个孙子,独他从小被圣|祖爷养在身边,比自己的亲王爹还得圣|祖喜欢,大人们为了夺嫡斗得不可开交时,他天真倚在圣|祖怀里背诗,还捻着圣|祖的胡须玩儿。

聪明、长得也俊,再加上天生的家世和旁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境遇,他越发自得地无法无天,就连认错儿都硬梆梆,从来没有软和的时候。

他就是那山顶层巅白白的雪莲花,别人都是草甸子里的泥。

要不是年少夫妻,日积月累的那些暖意,谁能受得了他!偏偏后宫里的嫔御都对他五迷三道,正经选进宫的不说,大丫头小宫女都上赶着勾他。

还是宫女时,魏佳氏给他捧盏茶也要扭着腰在他面前晃胸,烟视媚行的,难为她在那么短的时候那么窄的地方施展这么多功夫。

图什么,图他见一个爱一个?图他人冷?难得见个笑模样,生怕脸上起褶子似的,总是面无表情,那冷峻劲儿快赶上大行皇帝了……

她想不通。可是想不通,她也止不住地偏爱他,又怨他。

乾隆在太后身边的榻上坐下,细长的手悄悄摸进富察皇后袖管,把个热掌心火辣辣贴在她凉腕子上,她一愣,抖一抖,没抖脱。

她看他一眼,他正冷冷用另一手端着盏呷茶。

他坐她立,从她处看过去,梳得一丝不乱的头,隐约好像掺着几根银丝。瞧瞧,她心里的怨更烈了,不是发妻,谁管你生白头发。

正胡思乱想,又瞥见他尖尖高挺的一管鼻子下,艳艳红的一片薄唇贴在盏沿儿上一撅,茶盏里的浮叶颤一颤。

那是他的绝活儿,闺阁里说不出口的趣味,他最在行。自己用嘴却不出声儿,只让别人受不住地颤……

看得她顾不得一屋老老少少,脸上立马飞起两片红,他知道她看他,故意的。昨夜约好的节目,他失约在先,这会儿当着这么些人再撩拨她。

想是茶烫,他轻皱下眉,算是赏了众人第一个神情。仍旧不理众人,视这一屋子人如无物,眼睫轻颤,微微仰头,顺着攥在御手里的胳膊,独独往皇后面上瞧。

富察皇后忙朝另一侧垂下脸,躲着他的目光,隐起红润的脸,听他钟罄般沉稳的声音,惜字如金应一句:“皇额娘做主。”

从乾隆进来,众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富察皇后统统没听着、没看见,她全心满眼,都是他。右手腕被他牢牢把着。他手心儿的热,源源不断传到她身上,炙得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动不动由着他。他什么也没对她说,可比说了更厉害。

等她再转脸回去,他早扭了头,还是那冷冷的黑沉沉的目光,有时在太后老佛爷身上,有时在那拉氏身上,还有时在金川来的贵人们身上,就连眼光也雨露均沾的……

*

富察皇后命人撤晚膳,影青瞪着一双大眼睛细数数精致的碗碗碟碟,对皇后说:“娘娘再用两口,这几样都没碰。娘娘自这冬,越来越瘦了。”下巴一点,指着黄地龙盘里的酸汤羊乌叉,看这盘就知道是乾隆御前赐下来的。

富察皇后撇撇嘴,柔柔叹:“大晚上的,得多强健吃得下这个……”还有半句含在嘴里没说出来:又不是人人像他似的,越到晚上越忙!左边儿一个美人,右边一个美人,非得吃饱了才好有力气。

“娘娘,主子爷的心,您好歹用两口,想让您吃口肉,又怕您嫌腻,巴巴儿用酸汤煨了烂烂的羊肉,补养,又好入口。”影青说着用筷子拨了两块肉夹在富察皇后面前的碟中。

皇后本来溜溜直坐着,听完这句泄了气,赌气的孩子一样,松泛身子,说:“你知道,我长久吃不进这些东西。心里堵着,不吃也饱的。”拉拉影青的袖子,“影青来这儿,陪我坐会儿。”又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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