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1 / 2）

杨太后的状况，瞧着一点儿也不好。

她直勾勾地望着那些烟和火，被最后几道宫墙阻隔开的那一边，传来的呼喝与哭泣，带来的绝不是甚么好消息。

若是皇帝还能控制宫禁，绝不会有人敢在此处作乱。

那么……

杨太后将目光移向姬桢，嘴角抽了抽，她是想体面地笑一下的——身为最是尊贵的太后，便是在这样的时候，也决不能慌乱。

可是那个笑容，在姬桢看来，却绝不是甚么看破生死的淡然作态，反是融入了太多无法描摹清楚的不甘与惊愕。

她想，太后大约直至此刻，也不能信她的儿子，竟是以如此荒诞的方式失败。

分明就在几日前，他还能如臂使指地掌控这个天下，可如今……

“阿桢，是你阿爷要来了吗？”杨太后见姬桢敛了面色不“敢”瞧她，自觉还算体面，便道，“他已经入宫了——那皇帝呢，皇帝如何了？”

姬桢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也不知晓。”

或许还昏迷着，或许……没有谁敢公然杀害皇帝，可他已然昏迷数日了，如此，便是真出了甚么意外，那也算不得太意外。

而她的回答，令杨太后眸色一暗。

无论是甚么身份的母子，总是母子啊。

皇帝是她唯一的亲子，如今他生死不知，而她这做阿娘的竟要背负毒害他的骂名。

这是何等荒诞。

“你阿爷不是人。”杨太后咬着牙，道，“若是早知他如此，当年先帝在时，并不该留着你家！”

姬桢默然，她阿爷做的事儿也好，她暗暗筹谋的事情也罢，的确全不是为人臣的该做的。

可是……

“伯娘。”她低声一唤，却叫杨太后也怔住了。

“你还唤我伯娘作甚，多不过半个时辰，你便是匡正功臣的女儿，我却已然是危害社稷的阶下囚——那还有甚么好说的！”

姬桢的眼湿漉漉的：“伯娘，且听我一语。这几日，我在伯娘宫中，可做了甚么不该的事么？我纵知晓阿兄要对我阿爷下手，也不曾尝试往宫外送信，更不曾闹着寻阿兄，以死相逼，让他为难。反是因我叶郎被牵连一事颇为恼怒——伯娘，不是阿桢不懂孝道，不知孝道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实在是因我知晓……叶郎是无辜被牵连的，我阿爷，却是实不无辜。”

“……”杨太后狐疑地看着她，“你究竟要说甚么？”

“我不信我阿爷做皇帝，便能胜过阿兄。既如此，为社稷论，我阿爷便真是……乱臣贼子。”她说着，一张脸早涨得通红，那“乱臣贼子”四字出口，已是泫然欲泣，“我难道不盼着自家父兄做国之良臣，不盼着大周江山永固，宗室之内再无如此相残之事？可我……我说了不算。我连阿兄也救不得……”

“如何便救不得？”她急切问。

姬桢含泪道：“伯娘莫非以为，我阿爷带兵入宫，是真当宫中有乱臣奸党么？他是为甚来的，伯娘难道想不通？”

杨太后喉头一紧。她如何能想不通，只是巴望事情还有些转机——哪怕一丝也好。

“伯娘可见过新君登位，被篡了皇位的旧帝，还能颐养天年的么？”

无有。

从来无有。

三皇五帝禅让，究竟是传说神话。

在有史书可查证的千百年里，从未有新君篡位登基，还能留着先前皇帝的一条性命的。

杨太后的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倒：“我，我可以承认我要害了他，不，我不能……我若是承认，杨家便……阿桢，阿桢！你小阿娘也姓杨，你不能瞧着杨家覆没！你阿兄自来最疼你了啊，你知道的，他无有嫡亲的阿妹，一向是把你当做亲阿妹的！”

姬桢心下暗急，她哪有许多辰光在这里与杨太后说甚么正朔！她便不怕见被阿爷鼓捣着前来逼宫的金吾卫将士，仪娘岂能不怕？

那些人纵肯看在陆穆的颜面上，不伤仪娘性命，也必不能留她腹中皇帝的孩儿。

可仪娘都怀孕七个月了。

此刻若有人设计她小产，那是能要人命的！

她得带着仪娘逃走啊。

“杨氏一门，若是其中有人肯担待了这罪名，或许旁人便可保全。到底，我阿娘也会为他们奔走……至于阿兄……”姬桢望向杨太后，道，“若是我去救他，伯娘猜猜，我可还回得来？”

杨太后骇然睁大了眼睛：“你这是甚么话，如何你……你……”

“我若是也丢了性命，于我阿爷而言，不过是短了个左右也不能承他功业的小娘子，却可以证实，您为了控制宫中局面，竟连我也不放过……”姬桢垂着眼睫，苦笑一声，“伯娘说他会如何？我阿爷不是甚么在意亲情的人，若是他在意这个，便是瞧在伯父面上，也断不能做出如此事情……”

杨太后哆嗦着嘴唇，她先前不曾想过怀王会如此